小學三年級時重新編班
還記得分班的那一天,全校三年級的同學集合在操場上
由所有三年級的老師唱名,被點到名的同學到老師面前蹲下
那時我的母親因為紅斑性狼瘡不能太過勞累
所以從高年級轉調下來教三年級
天真仍帶點稚氣的我,正和同學在操場上談天說笑時
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是來自一個熟的不能再熟的聲音
天呀!竟然是我老媽點我上前進入她的班級
老媽很年經時身體就不很好,而她的教學又太過認真
所以在我小學時她被檢查出紅斑性狼瘡
在那個時候台灣醫療還不算發達的年代
這樣的病例少之又少,且藥物的使用還在試驗的階段
媽媽每個月的醫藥費貴的嚇人,且又不知未來的日子會是怎樣
阿斯匹靈,奎寧,美國仙丹日復一日的啃蝕著老媽日漸變形的身體
月亮臉,落髮,水牛肩已讓母親幾乎變了個模樣
再加上長期認真教學嘶吼著無法挽回的聲帶
那個低沈沙啞的嗓音,我分分鐘都可以辨識得出來
就這樣我進入了自己媽媽的班級
一開始很不適應,在課堂上不知道該叫她媽媽還是老師
我覺得她也很不適應,問問題時希望我會但又怕我答錯
不知該怎麼處罰我
就這樣邊適應已發生的情境邊探索可能發生的狀況
時間竟一溜煙的來到了第一次段考(我們那時稱為月考)
還記得那次是老媽負責命題
我看她專心地在客廳編題,選題,抄寫著段考要考的題目時
我殷勤的倒水給老媽,怕她工作太渴
熱情的旁邊揮舞著扇子,因我怕她工作太熱
最後我竟大膽的毛遂自薦,希望能幫她分擔抄題的工作
因為我擔心她太累
沒想到"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全家人都看穿了我的心思
其實我也不過是為自己的權益招呼著點該有的福利嘛
幹嘛那麼認真
結論就是,他們像趕蒼蠅般的將我趨離在客廳之外
後來想想也對,考試靠實力
只要我有實力怕什麼
可是問題就在這裡了,滑鐵盧不是拿破崙的專利
發考卷時我深深的感受到了拿破崙的淒涼悲愴
最後老媽終於覺得古人易子而教的道理
在我四年級時將我轉到隔壁班就讀
這也是我小學悲慘記憶最深的開始
對這個新班而言我並沒有什麼朋友
下課時,他們總是三五成群的衝到操場盡情的揮灑青春
而我總一個人孤獨的在走廊上想盡辨法的渡過那漫長的下課時間
那時候我們放學的早,媽媽還要工作到晚一點才會帶我一起回家
對於我們這群晚回家的同學,老師要求我們在教室裡寫功課不許亂跑
漸漸的我們這群就熟稔了起來
我還記得那是個下著大雨的日子
我們在教室裡有的在寫功課,有的在追逐玩耍
突然間有人跑去跟老師說自己的錢掉了
偷錢是何等嚴重的行為的呀!
老師將教室的門窗緊閉,要我們誠實的面對自己
自己承認還可以原諒,如果死不承認被抓到了
就移送法辦
大夥驚若寒蟬面面相覷,沒有人承認
此時老師下最後通牒決定搜每一個人的書包
結果在我的書包找到了同學遺失的錢
老師驚訝不已,我也驚訝不已
老師不敢相信,我也不敢相信
老師要我承認,我則死不承認
因為不是我偷的,我為什麼要承認
我用極度氣憤的眼神看著在場的每一個同學
每一個剛剛嘻嘻哈哈玩在一起的同學
我告訴老師不是我偷的
但錢確實從我的書包裡找到
百口莫辯,我不知還能為自己辯駁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老師讓其他的同學先行離去
單獨留下我,要我好好的想清楚解釋給他聽
為什麼錢會在我的書包裡
是呀!錢為什麼會在我的書包裡
我回想著放學後的一幕幕
我實在想不出,錢為什麼在我的書包裡
天色早已從蛋殼色轉成了黑色
媽媽從辦公室來到了教室接我回家
一進門看到了老師和我僵持的這一幕
當她了解了一切後,堅定的問了我一次
"錢是不是你拿的"
我以更堅定還帶有點憤怒的語調對老媽說"不是"
就這樣又僵持了大約十分鐘
最後媽媽要我向老師承認錢是我拿的
我不解
這個"不解"將會跟我一輩子呀!
從小父親就要我們誠實,尤其在金錢方面
他常用錢作餌,放在我們易拿又不易被發現的地方
看看我們會不會拿自己不該拿的東西
他要我們對金錢淡薄以達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的節操
這樣才能威武不能屈呀!!
此時老媽要我承認錢是我拿的
不然今天就不用回家了
我年紀雖小,但我深刻的知曉這是多麼大的屈辱呀!
最後我在老媽的淫威之下,以極忿怒的口吻說出那句我一輩子都不相信的話
"錢是我偷的"
講完,我立刻轉身衝向下著滂沱大雨的操場中
我狠狠的哭著,狠狠的哭著
我濕透了自己的衣衫,同時也濕透了自己的尊嚴
我佇立在操場中,任誰在走廊邊呼喚
都無法將我拔離那場分不出雨水還是淚水的無情場域
時間是怎麼過去的我不知道
現在想起來,彷彿時間是永遠靜止在那兒的
這一輩子我將不可能知道真相是什麼了?
我只知道那些日子我要證明我的清白
我將用盡所有的可能,讓人看到我的品學兼優
讓人看到我在陽光下比太陽還要太陽的一面
即使升上五年級後,我是學校的躲避球校隊,排球校隊
我當選全校的模範生
那又怎麼樣?
我沒有辦法再用天真無邪的表情面對那些四年級的朋友
我將帶著這樣的故事,一個沒有答案的故事走一輩子
以人們計時的標準看,這個故事已離我好遠好遠
可是直到現在,我仍無法證明"錢不是我偷的"
但我可以證明一件事
因為這樣的故事,讓我看懂了自己也看懂了好些人
謝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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