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成功嶺的苦日子
再怎麼辛苦,也有結束的時候
更何況每天晚上,所有弟兄都盼著"精神糧食"---"朋友的書信"來數饅頭,度日子
而我因為高中時期的朋友多~~~到爆~~~
所以信件之多,足以讓我撐過一個個難耐的軍旅生活
在這麼多的信件中似乎少了兩封該讓我知道的重要信函
一封是我下成功嶺才知道的---家裡的那隻"博美狗"死了
這件事讓我難過了好久
天呀!那是隻英勇的博美狗,牠曾經追逐體積比牠大10倍的牧羊犬
牠的名字叫"happy",狗如其名,牠帶給我們數不清的歡笑
老爸的意思是怕我在軍訓的時候太過悲傷而無法完成長官的要求
看來他真是用心良苦呀,但好像想太多了啊...
另一封該寄沒寄的信更離譜,就是他們在我上成功嶺的時候搬家了
卻沒有人告訴我,眷村被拆了,家不見了,搬到那兒去了
直到我興奮的從成功嶺下來
披著黝黑的皮膚,頂著狗啃的亂髮,帶著燦爛的笑容
搭著我熟悉的公車,想要給家人一個驚喜
因為我在成功嶺上的表現優良,所以第一批回家
可是當我下車,望向陪我成長,給我滋養的"治磐新村"時
老天爺開了我一個大玩笑,老爸老媽給了我一個大驚奇
我們的眷村不見了,夷為平地了,有的只是斷垣殘壁,有的只是一望無際
天呀!我的家在哪裡,我今晚要到哪裡睡,沒有人告訴我...
兩隻腳踩在滿是磚瓦廢墟的眷村舊址上,傻傻的站在那裡
在這麼長的一段日子裡,怎麼沒有人告訴我眷村要改建
怎麼沒有人還記得我今天要回家
我試著依相關的地形地物,找到我們家在村子裡正確的位置
想著會不會在地上或是那個殘缺的花瓶裡
藏著什麼秘密,上面寫著按圖索驥的地址
我開始從好玩的心情,漸漸感到慌張與不安
什麼都沒有,整個村子只有我,只有我一個傻瓜呆呆的杵在那兒
我坐在家門前的矮牆上,從中午一直到太陽即將西沉
腦子裡一幕幕孩提時追逐嬉鬧的場景
一幅幅巷弄間撕殺奔跑的影像,都教眼前的這副模樣更扣得人止不住懷念
昔日的籃球場,昔日我被父親罰跪的馬路,昔日我被農夫追打的路徑
昔日的一切都在這片瓦礫堆中畫上句號...
可是我的人生可沒有一起畫上句號呀!!
一整個下午都沒人再回到這個已被怪手摧毀的眷村
我的心情彷彿也被怪手無情的鑽鑿著
就在絕望之際,奇蹟出現了"這是我這輩子相信有奇蹟的開始"
在夕陽的逆光下,一個瘦小佝僂的身影
在村子頭的巨大陽光裡,緩緩的走向我,那個身影愈來愈大,愈來愈大
一直大到我現在還無法消化那拯救人類般的美麗倩影
是外婆!是外婆!!
從她的肢體動作裡,看不出她會期待我在這裡等她
直到她看清楚是我,她才好高興的問說"怎麼你也在這兒"
天呀!看來他們是有意的將我遺忘在世界上
外婆回到這片殘磚碎瓦中,是想看看還有什麼沒有帶齊的嗎?
我的天老爺呀!他們唯一沒帶齊的就是我呀!!
他們怎麼忘了還有一個可愛的兒子沒回家呢...
20年過去了,直到今天在我心中,這還是個謎呢...
外婆像撿到寶一樣的,喜孜孜的帶我回眷村拆除後在外面租的新家
就這樣我們一家又團圓了
人的一生有許多是沒有答案的事兒
而這件事在我心裡始終找不到它該有的邏輯
即使當我面對答案"當時我父親告訴我,因為搬家很忙,而我又在成功嶺上,所以不急著告訴我"
但我仍無法理解,老天爺是怎麼寫這段歷史的
是父親想創造一個奇蹟,好讓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
教外婆扮演那個天使的角色
還是一切都是偶然
偶然的,我有一個好外婆千里迢迢的從越南逃離鐵幕而來
偶然的,她剛好想要回到舊家檢視一下事物
偶然的,我一直守著破碎的家園,靜靜的等待,痴痴的盼望
就這樣故事得以按照情節的發展,繼續往下延伸
即使我沒有新家的地址,沒有新家的電話,但我有一個好外婆
一起和我們經歷顛沛流離的苦日子
"有段時間,我們只能吃很稀的稀飯配醬瓜,而且醬瓜還要配給"
一起和我們搬回改建後的眷村新家
"那時候家裡欠很大一筆債,我的大學幾乎無法讀下去"
一直看著我從絕望無助的困境中甦醒
"慢慢的,我知道我必須放棄自己的夢想,每天打工賺錢還債,至於學費就先用助學貸款嘍"
一直守著風雨飄搖的家漸漸穩定
然後,然後她就真的去做天使了...
在某一個平靜的夜晚,沒有任何異狀,沒有半點痛苦,沒有絲毫掙扎
很安詳好平和的在睡夢中離開了我們
離開了嗎?顯然沒有,她一直都在我的心頭
她是我一輩子的天使...
外婆呀!我好想念您,我永遠記得您帶著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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